第450章 迟来的接引使者(1/1)

内门仙苑内的凝滞空气,终于在第三天清晨被打破。

辰时将近,包括紫阳仙宗几人在内的百多名筑基修士,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走出了各自的厢房,汇集到院落中央的太极图案周围。

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杂了期待、紧张与不安的寂静。所有人的目光,都下意识地投向昨日接引使者离去的方向,投向通往乾元殿的云雾深处。入宗大典——那场决定他们能否获得仙宗认可、踏上寻觅机缘之路的仪式——就要开始了。

萧云河负手而立,周身紫气内敛,目光沉静如水,但仔细观察,能发现他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微捻动着一枚玉符。南宫恺站在赵酉吉身侧,右手习惯性地按在剑柄上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沈青紧握阵盘,林岳袖中符箓悄然备好,就连清微派那位气息诡异的青冥子,也稍稍掀起了斗笠的边缘,轮回之瞳幽幽地扫视着前方甬道。

辰时正刻。

浓雾依然在院墙外翻涌,甬道那头,空无一物。

风吹过断檐残壁,带起几声呜咽,卷起地上的玉屑。除此之外,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。

一刻钟过去了。甬道静悄悄。

“时辰……似乎过了?”一名九仙宗的弟子率先打破沉默,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。

公输白性子最急,焦躁地踱了两步,机关手发出细微的咔哒声:“搞什么鬼?那些假人执事呢?说话不算数吗?”

“稍安勿躁。”紫阳仙宗的萧云河沉声道,试图稳住众人,“仙宗初启,或是禁制运转偶有小滞,再等等。”

他的话语带着天然的领袖气质,让焦躁的情绪暂时平息了几分。然而,时间如同沉重的磨盘,缓慢而无情地碾过众人的耐心。

巳时已过,午时也悄然流逝。

正午的阳光透过九龙神火罩厚重的红光,在地面投射下妖异扭曲的影子,非但没带来暖意,反而更添几分压抑。接引使者们的身影,依旧半点也无。院外本该出现的脚步声、哪怕只是冰冷的宣告声,也彻底消失了。整个内门仙苑仿佛被遗忘在了时光的夹缝里,与外界彻底隔绝,只剩下他们这些闯入者在无尽的等待中发酵着不安。

一夜无眠。厢房内霉味与陈腐的气息似乎更重了,压得人胸口发闷。

辰时未到,不少人就再次聚集在中央。他们的眼神与前日已截然不同,疑惑被焦虑取代,自信被猜疑啃噬。沈青一遍遍用阵盘探查四周的结界,结论依然是:无形屏障牢不可破,封锁着仙苑。

“两天了!入宗大典呢?说好的执事长老呢?”

一个麻姑派的弟子声音尖锐,带着哭腔,“我们就这么被关在这里了?”

无人能答,恐惧像冰冷的藤蔓,顺着每个人的脚踝向上攀爬。

公输墨的机关傀儡“铁剑仙”无声地站在主人身边,铁铸的眼眶似乎在冷冷扫视着众人。他的弟弟公输白此刻彻底失去了耐心,眼中闪烁着凶戾的光:“干等下去有什么用?我看那些‘接引使者’根本就是废弃的禁制傀儡,时辰一到才出来晃一圈!现在把我们丢在这里自生自灭!”

青冥子突然发声,声音如同摩擦的砂纸:“不是傀儡……至少不完全是。”

他那生死轮回之瞳再次幽光大盛,直刺院落外的虚空,“结界之外……魂魄的轨迹……乱了……它们在‘迷失’……”话语未落,他突然闷哼一声,嘴角溢出一丝血迹,显然强行窥探未知带来了反噬,更让听闻此言的众人心头大震。残魂迷失?它们本是仙宗过去的影像,若是连“影像”都出了乱子……

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,无声地淹没了整个内门仙苑。有人面色惨白地跌坐在冰冷的石阶上,有人开始徒劳地摸索院墙寻找缺口,有人则警惕地握紧了法宝,目光不善地扫向身边的“同道”,仿佛这困境是由于某人而起。

第三天过去了,第四天也过去了。第五日的曙光艰难地刺破九龙神火罩投下的赤红天幕,映照着一张张疲惫、焦虑、茫然甚至绝望的脸。连萧云河的神色都难掩憔悴,他周身的紫气也暗淡了几分。

无形的压力已经累积到了顶点。最初对仙缘的憧憬,早已被对未知处境的恐惧碾压得粉碎。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紧张,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绝望。

回气丹的消耗远超预期,许多人囊中羞涩的储物袋已然告急,打坐调息恢复法力的速度在恶劣心境影响下也大打折扣。

公输白暴躁地将一个空药瓶捏碎,瓷片四溅:“妈的!再这样下去丹药迟早都要消耗一空!不等那些鬼影子来,我们自己就先饿死在这儿了!”

虽然修士辟谷时间不短,但精神压力和潜在的危险时刻消耗着心神与法力,没有丹药支持,确有力不从心之感。

一个王屋派的女修悄悄抹去眼泪。玉霄门的冷月仙子站在厢房檐下,一贯清冷的面容上也笼罩着一层寒霜,握剑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,并非为了战斗,而是为了压制心底那份不断蔓延的寒意。

赵酉吉靠着冰冷的廊柱,疲惫地捏着眉心。昨夜,他“看见”的景象更加惊悚了。那队巡夜的“修士”,其形体轮廓比之前更加扭曲,影子的数量竟开始增加、分裂。

更甚者,他发现其中一盏灯笼的绿火深处,似乎隐约浮现出……一只冰冷、痛苦的眼珠形状,那“视线”在浓雾中扫过院落的方向,停留的时间令人毛骨悚然。

他告诉了紫阳仙宗几人,南宫恺握剑的手关节捏得发青,林岳默默又往袖子里多藏了两张符箓。

“难道……这‘入宗大典’根本就是个骗局?或者……”沈青声音干涩,环顾破败的仙苑,“这地方已经彻底‘坏’掉了?我们进来……只是自动送上的祭品?”

青冥子闻言,身体微微颤抖,斗笠下传出沙哑的低笑:“嘿嘿……迷失之所……沉沦千年……焉知我等……不是被拉入时空的碎隙……为这些徘徊的残魂……做伴……”他的话语如同诅咒,狠狠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
所有行动都停止了,没人再费心去“探索”这方寸之地。所有人,无论是警惕地守卫一隅,还是失魂落魄地坐着,都如同溺水者般,被困在这片死寂、破败且越来越诡谲的仙苑废墟之中。绝望如同浓稠的墨汁,无声地渗透进每一个角落,浸染着每一个人的意志。

入宗大典?接引使者?那似乎已经是一个遥远而荒诞的梦。眼前是凝固的、充满恶意的寂静,以及一条不知通向何方的,令人窒息的长路。九龙神火罩的光芒,如同一只巨大冷漠的血色眼瞳,永恒地、高高在上地注视着下方这群渺小而濒临崩溃的生灵。

第五日的死寂如同沉甸甸的铁水,浇灌在内门仙苑每一个角落,凝固了空气,也凝固了希望。最初的恐慌已被消磨殆尽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绝望。

萧云河盘坐在厢房冰冷的蒲团上,周身萦绕的太初紫气比前几日黯淡了许多,不复初至时的昂扬,眉宇间锁着难以化解的沉郁。

赵酉吉靠着廊柱,疲惫地捏着眉心。连日来的高度紧张和缝尸虫潜藏的隐患让他的气血都有些浮躁。昨夜,他看到的东西更加清晰了——院落外那队沉默巡行的“修士”,其身影轮廓比之前扭曲得更加厉害,如同融化的蜡像,行走时甚至会在原地留下淡淡的、转瞬即逝的虚影。

其中领头者灯笼内那团绿火深处,那只冰冷痛苦的眼珠形状似乎更明显了些,当那“视线”若有若无扫过院落时,停留的那一刹那,赵酉吉感觉自己的神魂都仿佛被冻僵。

青冥子蜷缩在院子最偏僻的一个角落,斗笠压得极低,嘴里含混不清地念着一些无人能懂的呓语,间或发出几声低沉而诡异的低笑,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存在对话。

南宫恺盘膝坐在赵酉吉不远的地方,剑就横在膝上,闭目调息,但紧蹙的眉头和微微急促的气息,显示他内心也并不平静。

第六天在同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到来又逝去。希望如同干涸河床里的最后一滴水,彻底蒸发殆尽。公输白甚至开始徒劳地用脚狠狠踹着厢房的门槛,发泄着几乎要焚毁理智的焦躁与恐惧,口中低声咒骂着那些消失无踪的接引使者与这该死的太乙仙宗。

第七天的朝阳并未如期而至,唯有九龙神火罩永恒不变的红光,笼罩着残破的内门仙苑,分不清昼夜。就在这令人几近疯狂的静谧之中——

“铛——!”

一声清越而苍茫的钟鸣,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,仿佛自九天之外降临,又如从亘古的沉睡中苏醒,清晰地响彻在整个乾元山的上空!

所有的麻木、绝望、焦躁,在这一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钟声狠狠撕裂!

院内的众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,齐齐一震!

萧云河猛地睁开双眼,瞳孔中的紫气骤然亮起,瞬间从地面弹射而起,周身紫气翻腾如怒海,目光如电,死死锁定钟声来源——乾元山山顶的方向!

沈青空洞的眼神骤然凝聚,失声惊呼:“钟声?!哪里来的钟声?”

南宫恺瞬间握紧了膝上的长剑,长剑发出一声嗡鸣,整个人已经箭一般掠至萧云河身边,神情凝重无比。

赵酉吉只觉得眉心那道被杨戬封印的天眼血痣猛地一跳,一种奇异而庞大的压力伴随着钟声传来,他霍然起身,心脏因这突如而来的变故而狂跳不止。

钟声并未停止,沉稳而古老地持续着。

“铛……铛……” 每一声钟鸣落下,笼罩着乾元山的浓重云雾便剧烈地翻滚一次,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搅动。

接着,更为惊人的景象出现了! 院落之外,那些数日来徘徊巡行、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残魂影像,在这钟声的震荡下,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,开始了剧烈的扭曲、拉长,最终化作一缕缕暗淡的青烟,纷纷没入脚下的土地或残垣断壁之中,消失得无影无踪! 几乎在同一时刻——

院落中央那巨大的、布满苔藓和碎石的太极图案中心,无数细密的赤金色符文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!金光如水流般迅速蔓延,转眼间覆盖了整个图案。

金光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瞬间扩散至整个仙苑的地面。细密的、类似玉简上星斗纹路的符文,仿佛被无形之手瞬间激活,在每一块古老的青石板上,在每一寸泥土间,亮起了柔和而庄严的金光。 光芒交织之中,就在八卦院落的入口处,一道身影由淡转实,逐渐凝聚。

依旧是那身太乙仙宗制式的古老道袍,袖口绣着威严的九龙纹饰,腰间悬挂着刻有“乾元”字样的玉牌。 正是数日前将他们引至此处后便消失无踪的,那名元婴巅峰修为的接引使者“首领”!

他的面容依旧完美如玉石雕琢,眼神空洞而冷漠,仿佛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,也感知不到下方那些被困七日、几乎崩溃的修士们投来的包含惊惧、狂怒、疑惑与一丝绝处逢生希望的复杂目光。

他静静地立在金光流转的门口,身体微微悬浮于地面几寸,衣袂无风自动。那股毫无生气、如同精密器物运转般的威压,再次降临在这片院落之中。

他缓缓抬起手,动作精确而略显僵硬,指向通往山巅的道路方向。同时,那空洞平直,没有丝毫情感波动的声音,穿透尚未散尽的钟鸣余音,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畔,也如同惊雷般轰在众人心中:“众弟子听令,入宗大典即刻开始!尔等随我进入金光洞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