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:在下对贵府三小姐倾慕已久(1/1)

庾行月睁开眼。

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。

一个丫鬟匆匆跑进来,“二姑娘,喜事!天大的喜事!苏公子带着聘礼到前厅提亲去了!姑娘您终于可以从这庾府脱身了!”

庾行月看着丫鬟几乎要喜极而泣的脸,迟疑了半晌,“绿烛?”

“哎,姑娘这是都高兴傻了,大娘子才派了人来传唤您过去呢,您快起来,奴给您好好打扮一番。”

“等等。”她拉住婢女的手。

“我是谁?”

丫鬟一愣,“姑娘你——”

“回答我。”

她语气有些冷厉,丫鬟几乎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,瑟缩了一下,“您是庾府二房的小姐啊。”

“我叫庾行月?”

似乎有什么记忆回笼。

丫鬟点了点头,声若蚊蝇,“是,是啊。”

榻上的女子却是忽然冷笑了一声,声音还有些微不可察的抖,“开什么玩笑?”

她可以是任何人,却唯独不能是庾行月。

榻上女子深吸了一口气,却发觉心肺一阵一阵的抽疼。

“姑娘您别激动,前阵儿为苏公子挨的那记窝心脚还没好全呢。”

庾行月撑在床头的掌心一片冰凉。

她竟是回到了崇观十五年?

这一年她十七岁,苏文敛因办错了差事,被她父亲责罚,她前去求情,却挨了父亲一记窝心脚。

那一脚踹的极狠,她将养了两个月才好。

可这期间,苏文敛别说提亲了,连托人问候一句都不曾。

他怎么会突然提亲?

这个上一世未曾发生的变数,会和她又重新成为庾行月有关吗?

“绿烛,扶我起来。”

庾行月已然冷静下来,丫鬟手脚麻利地为她穿戴好,主仆二人跟着来传唤的嬷嬷去了前厅。

苏文敛寄住在庾府已有七八年了,自从两月前秋闱放榜,考中了举人,便寻了一个私塾教书的活,从庾府搬了出去,自立门户。

私塾教书所赚的不多,看这院里摆放的八口箱笼,即便每个箱笼里都不满,加起来也得是他全部身家还要东拼西凑借来的了。

绿烛看着,不禁为自家姑娘暗暗高兴,苏公子这是重视她们家姑娘呢。

才搬出去没多久,便置办了这些要将她们姑娘从这苦海里解救出去。绿烛想着,泪又往外涌。

“二姑娘进来罢,老爷和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。”一个婢女出来传了话,而后领她们往里引。

只见厅内,上首坐着庾父和大娘子,下首坐着一身清简的苏文敛,正低头喝茶,听见她进来了也未抬头。

还是庾父说了句,“苏公子,你亲自说罢。”

苏文敛才放下茶盏,抬眸看向庾行月,面前女子的原本有一张堪称绝色的脸,却偏生被一道疤给毁了,让人看了只觉得可怖。

从前,他没得选,庾二姑娘生母亡故不受宠,在府里的地位虽然连下人也不如,但已经是他好不容易才能攀上的高枝,可现在……

想到昨日发生的事,他不禁胸口再次激荡了起来。

他站起身,行了一礼,“二姑娘,还请交还在下遗落在你那里的传家玉佩。”

一旁的绿烛已经呆住了,一时竟反应不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。

庾行月面色倒淡定多了。

与苏文敛做了半辈子的夫妻,她早已看清楚他是个如何虚伪的人,能做出这样的事她并不意外。

她想知道,是什么促使他改变了上一世发展的轨迹?

于是她抬起头,直视向苏文敛,“玉佩我可以归还,但不知苏公子抬了这些聘礼过来是何意?”

她如此淡定的反应,倒让苏文敛心里有些隐微的不舒服了。

在他的预想中,庾行月应该难以置信,伤心悲戚,可她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。

那么轻易便同意了将玉佩归还。

于是乎,苏文敛有意存了些炫耀的心思,清声开口道:“不才,在下对贵府三小姐倾慕已久,特来求娶。”

庾行月脑海中一下子明悟了,原来是牵扯上她那个三妹妹,那一切怪异似乎便都说得通了。

一旁的绿烛则是诧异道:“苏公子,三小姐要嫁的可是当今靖王殿下啊,你莫不是昏了头了……”

“放肆!”

一道骄矜的呵斥声响起,随后一名容貌姣好的少女携三五婢女嬷嬷走了进来。

只见那少女身穿一袭上好丝绸织成的长裙,外罩一件精致的对襟锦缎褙子。那裙摆绣着如火如荼的石榴花,每一片花瓣都以金银丝线勾勒,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。

她的发髻高耸入云,布满了珠翠,颈上则是戴着一串红玛瑙项链,耳边坠着两颗色白如玉的南海珍珠。

腰间还系有一条丝绦,绦上挂着几个小巧的香囊,行动间各种名贵香料散发出阵阵幽香。

“三姑娘……”绿烛诚惶诚恐地跪下了,因过于害怕,浑身抖若筛糠。

庾盈雪怒斥道:“混账东西,这幅模样做给谁看呢?显得本姑娘平日里是有多苛责下人?”

说着上去便踹了绿烛一脚。

庾行月不能有任何表态,否则庾盈雪只会变本加厉,而上首那两位更是只会助纣为虐。

庾夫人心疼地将自家女儿拉至身旁坐下,“我的雪儿,惩治下人那些事让婆子们去做就好了,别自己有个闪失。”

庾盈雪坐下,听话地“嗯”了一声,又在她老子娘身边撒了一会儿娇,这才正眼看向厅下的庾行月。

“喂,丑奴,当初和靖王定下婚约的本就是你,我想了想,终究不愿夺人所好,这桩婚事便还给你,你还不跪谢?”

庾行月低眉垂目,掀起外袍,跪得从容,脑海却在回忆。

她记得,上一世庾盈雪嫁给靖王,靖王对她的宠爱可是人尽皆知。

只是没几年,庾盈雪便死了。那时她与苏文敛正在浙江任上,对她的死因所知不多。但知道葬礼是办得极隆重盛大的。

而靖王身份尊贵,又最有望承袭皇位,若没有发生什么,庾盈雪绝不可能临婚嫁前反悔。

难道,她也是重生的?

思及此,庾行月不由抬眸看了她一眼,那一眼极带窥探意味,庾盈雪被看得露出了几分心虚之色。

而后又恼羞成怒,“你那是什么眼神,嫁给靖王,你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,你莫非还不愿?”

她瞪着庾行月,眼神中除了心虚还有更多的愤怒。

原本就应该是庾行月嫁给风隋止那个疯子,她上一世竟是做了这个贱人的替死鬼,这一世,她绝不会重蹈覆辙。

“我告诉你,你不愿也得愿,这本就是你的因果,断没有别人来替你承担的道理,你就算不愿,庾府硬塞也会把你塞进花轿!”她恶狠狠地说道。

庾行月当然知道庾盈雪说的是真的,在这庾府,她从来都是不愿也得愿。

更可悲的是,她逃出这个虎狼窝的途径唯有嫁人。

“三妹妹愿意相让,我自是感激不尽。”她俯首,敛去了眸中神色。

庾盈雪料她不会反抗。想到前世,自己身死后魂魄盘旋在京城,亲眼看着苏文敛任期满归京,功绩卓然,直接入阁拜相,连庾行月这个丑八怪也有了二品夫人的诰命。

更别提苏文敛对她极为专一,至死都从未纳妾,简直羡煞旁人。

而这一切原本都应该是她的!

系统助她重生,这一世,她定要把属于她的机缘全部都夺回来。

想到系统,庾盈雪不禁拧眉,因为帮她重生耗费了太多能量,那家伙现在还在沉睡呢,也不知道何时能醒。

她一会儿怒目圆瞪,一会儿愁眉苦脸,一会儿喜上眉梢的,看得庾父庾夫人直摇头。

自从女儿前日醒来就变成这样了,还要把大好的姻缘推出去,他们怎么劝都不听,如今又这幅模样……

庾夫人闷声闷气对庾行月道:“这几日,你就别出门走动了,安心待嫁,嫁妆自然少不了你的。”

事已至此,庾行月嫁的毕竟是靖王,虽然他们也不相信这个丑八怪能讨靖王的欢心,但谨慎点总没错。

庾行月行礼退下了。

路过苏文敛时,她将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取下,“苏公子,还给你。”

苏文敛神色有些复杂地接过。

怎么一转眼庾行月还成了靖王的未婚妻?她应当是被他退亲的弃妇才对。

而且庾盈雪方才说的话也莫名其妙的很,什么因果,什么承担?

他听得云里雾里,庾行月已经离开了。

庚帖交换完毕,问名、纳采等流程也一一走过,眼见自己迎娶庾府嫡小姐的事已成定局,苏文敛多少还是有些欣喜的。

那些云里雾里的话,等庾盈雪彻底嫁了进来,他总有办法问清楚。

——

绿烛一路跟着自家姑娘回到小院,还有些不真切的感觉。

怎么一眨眼,她们姑娘就要成靖王妃了呢?

“绿烛,这些银钱还有这个令牌你拿着。”

绿烛回过神,看着面前递来的东西,“姑娘,这是……”

“我嫁人后,你不必跟着我,如果你愿意听我的,就拿着这令牌去徽州,药王谷,在那里,即便是战乱也能庇佑你一世安宁。”

绿烛更晕了,怎么回事,姑娘怎么突然要赶她走?

“姑娘……”她急得眼圈泛红,偏嘴笨,越急越说不出一句话。

庾行月则是意已决。

绿烛是个忠心的好姑娘,前世却随她死在长途跋涉的路上,死的时候才二十岁。

既然她注定命途多舛,那便能少牵连一个人就少牵连一个。

“我出嫁那日,会把你的身契要过来,你这几日,可以收拾收拾行李,该告别的告别,待到你走时,我会找好侍卫护送你。”

“姑娘,您别赶奴婢走,我以后再也不贪吃了,一定是我经常贪吃您生气了,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了……”

她眼泪直淌着往下掉,干脆跪在地上抓住了庾行月的裙摆。

“何必如此。”庾行月将她的手拨掉,屈膝蹲下,“绿烛,这世上,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。我不想你跟着我,不是因为我讨厌你,而是因为有些路,我自己走反而更好。”

那傻丫头似乎终于听懂了,泪眼朦胧,“姑娘是担心绿烛拖累您……”她抽抽噎噎,却点了点头,“我听姑娘您安排的,绿烛绝不拖累姑娘……”

庾行月却是毫无征兆落下了一滴清泪。

上一世,绿烛阖上眼之前,嘴里念叨的也是这句话。